都市生活摆渡人:快递小哥外卖小哥背后的故事(4)
这家跑腿公司业务广泛,送东西、遛狗、陪跑、发传单、搬货、代排队挂号、排网红糕点、排售卖车位……骑手又叫“跑男”,明码标价地售卖他们的时间。
王利刚一天能把郑州市区跑个遍,在地图上跑出许多折线,最能体会什么叫“时间就是金钱”。
因为赶时间,他在郑州街头每天都能看见大大小小的车祸,这边一只鞋,那边一只鞋。一位目睹了交通事故的外卖员感到害怕,怕自己就这样死掉,孩子还那么小,他老老实实遵守了几天交通规则,但赚的钱也少了,过了几天,又恢复了原状。
王利刚为了赚更多钱,加入了“战队”。战队是20多人的“跑男”群,分享哪里好接单,不会空跑,也一起做任务,团长把单分配给大家,每人要完成一定数量,战队才能保级。
在系统里,每个人都有等级。王利刚加入的时间短,只是个“营长”,级别越高,抢单越容易。平台的算法复杂,战力值、经验值、战队币,毫秒内指数级别的运算,事关“跑男”的口袋进项。
随着跑单数目增加,王利刚又点亮了屏幕上的一枚勋章。数据会在每周、每月清零,得不停“跑”,才能赢得时间。
“看似自由,随时上下线,不被人管,其实被系统管着。”廉思说,“你好像可以自主选择,但一旦点击‘开始’,系统就启动倒计时倒逼机制。”新订单的机器女声,是渴望听到又惧怕听到的监工。
“吃饭的时候 ,看到特别大的单子,顶不住诱惑。很烫的面5分钟吃完。”王利刚说,“你不挣的钱,有的是人去挣。”
“电脑把你设计成程序的一环,没有情绪、不会疲劳。”廉思说,“系统没有感情,极为苛刻,你不能有一丝懈怠。”
杨俊武每天上班,要穿着外卖平台的衣服拍照,上传至系统,那是他从未见过面的老板。以前,快递小哥们不想买装备,借工友的衣服拍照打印出来,遇到抽查就翻拍照片,后来系统不断升级,很快就识别出这种“偷懒”。
杨俊武最烦在手机上升级系统,他总是拖到最后一刻被动更新,“以前系统定位没那么准,可以提前点送达。现在越更新越厉害,以前500米可以点送达,现在20-30米,到商家精确到10米。”快速而又高度常规化的通信系统规范他的一举一动。
“移动互联网时代,通过服装标识、定位技术和计时程序,实现了游牧式计件制工作的全天候监控。”廉思说,用时间换钱的快递、外卖小哥失去了很多学习提升的时间,限制了更长远的职业发展,“除了电动车驾驶技术的积累和人际交往能力的积累,很难想到他们在其他方面还有什么进步。”
2015年7月,快递员作为新职业纳入2015版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》,职业身份首次得到官方确认。但当快递小哥变成快递老哥,出路并不多。
“回家开店已经很难实现阶层跃升了,我们曾调查过返乡青年的一些情况,2012年还有白手起家靠自己努力最后买奥迪买房的人,2017年以后就很少听说了。”廉思说。他做“蚁族”研究时,看到年轻人墙上贴着“买房计划书”,感动不已,正是每个个体向上流动的渴望,提升了中国的城镇化率。
得到官方确认的新职业也缺乏社会保障。许多快递、外卖小哥对保险一无所知,他们害怕生病,一是没有医疗保障,二是耽误收入。冬天送东西经常在冷热间穿梭,“我们要是觉得不舒服,就会马上吃感冒药预防。”
都市生活摆渡人
离开北京的前夜,王利刚和廉思几人在学校旁的咖啡馆聊到夜里11点,双方都不愿离去。他知道,过了今晚,与这座城市的联结一根一根断开了。
他在北京没有生活,只有工作。“送东西时,看人家围着桌子吃饭,或是路过饭店,里面灯火通明的热闹,那才是生活嘛。”
王利刚给自己定下规矩,无论能赚多少钱,过年必须回家。他不敢想象在北京过年,“对这个城市还是有陌生感”。
一位小哥提到年后要去菲律宾赚钱,北上广深在他眼里不过是能赚钱的大城市。不少快递小哥希望融入北京,却感觉难以融入。仅48.23%的快递小哥同意“我觉得北京人愿意接受我成为其中一员”,53.79%的同意“我感觉北京人看不起外地人”,只有26.83%的快递小哥认同“北京离不开我”,25.47%的快递小哥认为“自己已经是北京人了”。